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尼森:一蓑烟雨丨小说专刊
一场疾病,让两个线上好友认出彼此,也让得病的男孩获得福音。男孩去世了,他给女孩留下了书信,也留下了盼望。
他死了。
死透的那种,成灰的那种,埋在地里的那种。
今年三月,广州没有遭逢回南天,却迎来秋风般的干爽清凉。云也被抹除干净,天空像没有一丝涟漪的大海,寂静得不寻常。这天,颜小雨与任子友最后一次见面。
她站在他旁边,他躺在她旁边。她睁着眼看他,他闭着眼——应该在想她。他们隔着一层玻璃,鲜花,还有一条跨越不了的沟。
颜小雨跟着前面的人,后面也有人跟着,围着任子友走过了一圈。抽泣,低吟,哀哭,叹气,包围整个礼堂。
任子友穿着一身青木亚麻灰的西装,烫得平直挺拔。骆驼色的皮鞋和卡其色的领结增添不少英伦范。大背头梳得整齐油亮,浓密的眉被精心修剪。虽然闭着眼,但英俊之气不减丝毫。只是比以前更瘦了些,脸蛋更红了点。
“谢谢你,王牧师。”陈竹握着王安怡的手。
“子友妈妈,节哀顺变。”王安怡安慰说,“子友已经回到天父的怀抱里了。你也要好好休息,保重。子友爸爸现在也很需要你。”王安怡看向子友爸爸,他正望着窗外,不知是沉思还是隐忍。
“小雨,谢谢你今天一切的安排。”陈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,递给颜小雨,“这是子友给你的,我在医院整理遗物时发现的。”
颜小雨先是惊讶,再看向旁边的王安怡。等王安怡微微点头后,她才接过信封。信封上写着——颜小雨亲启。“谢谢阿姨。我不知道……”
“虽然我和他爸爸都很想知道里面的内容,但还是尊重子友,没有拆开来看。”
颜小雨有点不知所措,这是她第一次收到信,或是一封情书?在这个时代,纸质书信已成稀罕物品。
“你看完后,再决定能否给我们看吧。”陈竹与王安怡、颜小雨道别后,随丈夫一同离开了。
这是颜小雨第一次协助母亲王安怡打点信徒的安息礼拜。因为下午王安怡还需要赶回教会主持信徒婚礼,她们便没有去吃子友家安排的解秽酒,而坐上网约车回家。
母女都坐在后排。王安怡看着颜小雨,颜小雨看着信封。“是在中山路上的那栋教堂吗?”网约车司机打破了沉默。
王安怡肯定地回复司机后,用右手拍了拍颜小雨的大腿。“可惜了,这么好的孩子。”颜小雨依然沉默,她想说些什么,却不知要说些什么。
回到教堂牧师楼里的家后,颜小雨便进了房间,罕有地反锁了门。自己坐在书桌前,看着“颜小雨亲启”五个字。她不想哭,眼泪却如沙子一般,越想抓紧越流失得快。
颜小雨亲启。
颜小雨,没想到吧!我还给你写信,惊不惊喜?意不意外?
事实上我也不确定你什么时候会看到这封信,也有可能你不会收到。但我肯定的是,当你打开信封的时候,我已经先一步上天堂了。(不要羡慕我哈!)
我把它放在枕头下,封面写上“颜小雨亲启”,我相信爸妈是不会拆开偷看的。我希望你也不要给他们看,就说这里只是一些牢骚话和我很爱他们。
颜小雨,谢谢你。
我知道你肯定会按照我们预定的计划安排好安息礼。那套我们初次遇见时我穿的西装,假发和假眉毛都安排妥当吧?应该跟彭于晏有几分相似。
重点是歌曲和悼词。《奇妙恩典》和《You raise me up》,应该挺感人的。我妈应该会哭吧?你有没有也为我流一点眼泪?我希望有,但没有也没关系。毕竟我们也没认识太久。
颜小雨,谢谢你。
我最近一直在回忆我们初次相见的情形。高中新学期开学典礼上,我代表老生发言,你代表新生发言。
当时说的那些话,我是真的确信的。文学,诗歌,真的可以让我们变得高尚,让民族得到复兴。没想到,随后上台的你直接说:
“……这句话没在我稿子上,但我想说:科学发展才是民族复兴的路,只有国家强大了,才不怕被欺负。风花雪月,守旧羸弱是无法救国的……”
我还记得,掌声、起哄声、嘘声、喝彩声,还有训导主任“安静、安静”的声音,混杂一片,热闹非凡。我当时就知道你不是一般女子。
颜小雨记得开学那天,她确实受不了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任子友。在她眼里,他说的尽是些风花雪月、矫揉造作之词。所以,作为广州市中考数学物理双状元的她,决定挫一下他的锐气。
可是颜小雨讲完那几句话,就后悔了,而且越来越后悔。
先是现场混乱一片,迫使她提前离场。下讲台后是班主任、年级长、训导主任和校长的四司会审。回课室的路上,无数双眼睛向她投掷异样眼光,窃窃私语伴随一路。来到课室门口,情况更差,一个女生带头嘲讽:“哟!大才女回来了。我们学校就她最厉害。”一时间,聒噪填满了整个教室,挤得颜小雨进不了门。
后来我知道了你回到课室时的尴尬,说实话,我有点窃喜。有趣,有意思!
但我实在没想到,“圆周率后五十三位”居然是你。正如你也没想到“蓑衣”是我。
“圆周率后五十三位”是颜小雨的网名,因为她能背出那串冗长的数字,并引以为傲。“蓑衣”是任子友的网名,也是他订阅号的名字。因为他特别喜欢苏轼和《定风波》。
事实上,颜小雨和任子友的初次交集比开学典礼那天更早,是因为一篇叫《我在疯人院的七十七天》的公众号推文。
文章写到人的虚伪,并对阴阳怪气的成年人文化和娱乐圈畸形审美进行批判。颜小雨深感赞同,在评论区大发慷慨之词,认为改变现状是他们这一辈人的责任。
这个公众号正是“蓑衣”,作者正是子友。当然,彼时他们都不认识对方。后来“蓑衣”的每一篇文章下,都有“圆周率”的留言,留言下还有留言。
他们讨论的话题从宇宙的边界到男女界线,从女权运动到LGBT(性少数群体),从鲁迅到牛肉火锅。时而志趣相投,时而针锋相对。对于从小就是“别人家孩子”的两人来说,这种碰撞擦拭出的火花,悄悄点燃了初开的情窦。但此时他们浑然不知。
更没想到,因为我的病我们才相认。
十一月一个平常的周二下午。广州市第四中学的操场上,一群高中生在上体育课。那天练习110米跨栏。男生一排,女生一排,梅花间竹,足有四排。
“预备!”老师的手随哨子声响挥下。
任子友在第一排第三跑道。第一个栏,第二个栏,第三个栏,完美跨越。挥洒的汗水是满溢着荷尔蒙的珍珠,女生们为之欢呼。
突然“啊”的一声惨叫。
在倒数第二个栏,任子友与栏杆一起倒下。老师和同学以为他只是绊倒而已。然而经历了半分钟的寂静和纹丝不动后,众人才意识到出事了。
老师把任子友放平在地上,让众人散开,吩咐体育委员马上去找校医。任子友脸色惨白,额头、手心、全身不停冒汗,嘴唇在抽搐哆嗦。最后校医来到,直接唤来120急救车送往医院。
任子友爸爸任书、妈妈陈竹和班主任谢心信,同一时间赶到医院。三人等了一宿,等来了一个坏消息。
任子友疑似患有纵膈膜癌。
因为任子友胸腔有大出血的危险,需要马上做手术以及取活体检验,不给任书和陈竹时间思考。他们只能在医生的催促下,在手术同意书上签名。谢心信也打电话回学校给任子友和自己请假,她认为自己要陪他们,起码等到结果出来。
谢心信和陈竹是大学舍友,任书是她们的师兄,比她们大两岁。三人在大学时已是好友,谢心信和陈竹后来成了高中语文老师,任书开了家出版公司,当了老板。任子友的文艺气息可说集他们三人之精华。任子友在“蓑衣”发表的文章,都会先给陈竹和谢心信看。她们也适时给些阅读反馈。
纵膈膜癌真不是个好东西,让我孤独了很久。
又是一天的等待。
等来一个好消息——任子友暂时脱离生命危险;一个坏消息——确诊纵膈膜癌,恶性。
此后,任子友必须休学住院。谁知这一住,就没有再搬过了。
休学后,任子友的同学和朋友都陆陆续续到医院探访。第一个月,叽叽喳喳的,好几次要护士长出面叫停才得片刻安宁。第二个月,每周末仍偶有同学来探望,或是吐槽学习,或是聊聊八卦,一两刻钟便离开了。第三个月,门可罗雀。只有谢心信每周日下午来看望他,分享学校的轶闻趣事。
其实任子友也不怪他们,毕竟高二,要备战高考了。预习,复习,模拟考试,无止境的循环。压力也大。
但孤独感也是真实的,特别每到太阳下山时。他害怕空洞的夜,也开始害怕死亡,害怕两眼一闭,没有人会记得他。
以前我不怕死。你还记得“蓑衣”的简介吗?
“我不要活过21岁,我要在最好的年华中死去。”
这是我在一本投稿到爸爸出版公司的小说里读到的。也许因为主旋律的问题,那本书最后没有出版,但我很喜欢里面的故事。天才作家,惊世之才。他活得与他的文章一样精彩,惊艳。他在得知自己摘取雨果奖和星云奖之后,立即出版了一本没写完结局的书。当所有人都在期待他公布结局时,21岁生日的前一夜,他在家中吃安眠药死去。世界一片哗然。他挑战了世界,也让世界记住了自己。
我很想成为那样的人。在最辉煌的日子中,转身离去。后来的人只能追随我的影子,却永远无法触及。
我曾经很想成为他,但现在,我真的不想死。
“我真羡慕他们。”任子友的这句话,常在谢心信脑海中浮现。上课时,通勤时,批改作业时,做晚餐时,辅导孩子作业时,睡觉时。
孤独和悲伤都是流动的,从一颗心流向另一颗心。而且一旦被感染,就无法逃离。唯一解决的方法不是逃避,而是让阳光充盈,驱赶。
谢心信建议任子友在微信中建一个读者群,在公众号上发一篇文章,让读者进群。这样他就能在群里与读者互动消磨时间,也能治愈一些孤独。
很快,读者群就超过了100人。这让任子友开心不已,认识了很多新朋友,谈天说地,乐此不疲。除了群聊天,有一件更能消磨时间的事,就是每天早晚各一次翻看群成员名单。他一个个名字、头像去寻找、确认。一次次心怀期待,一次次失望而归。他想找到那个叫“圆周率”的姑娘,他记得她的头像是一个圆形包裹着一个等边三角形。规律,神秘,充满魅力。
化疗和手术同样很累,很痛。
12月24日的清晨。任子友在读者群里发了一张自拍照,留言——“首次露脸,成了光头强,今天开始化疗,为我加油吧。”
因为是第一次化疗,任子友睡了很久。清醒过来后,已是第二天清晨。谢心信陪着陈竹守了一晚,看见任子友醒了,脸色不算太差,她们才松一口气。
“妈,我想开电脑看看。”
“你先给我好好休息。”
任子友见拧不过,只好作罢。好好休息,等力气恢复再自己去取。
午后,谢心信回家休息。陈竹在病房里铺开行军床,小歇。任子友终于逮到机会取电脑打开微信。他想,还是要给大家报告下情况,一天一夜销声匿迹,也许有人会担心的。
微信打开瞬间,一条添加好友的通知,让任子友兴奋得差点喊出来。“圆周率”请求加他好友。
通过。
任子友无视读者群里不停闪烁的红点数字,只顾点开“圆周率”的朋友圈,想先好好了解下这号神秘人物。
可惜,她朋友圈里没有她的照片。可喜,里面转发了十来篇“蓑衣”的文章,而且还有留言,认同,夸赞,感慨。余下的便是一些数理科普文章。
那是四中校服!任子友点开了一张相片。
嘀嘀。圆周率的头像在闪烁,点开。
“原来是你,任子友!”
“你在哪里?”
“这么久才通过我好友申请?”
十多条信息。任子友被狂轰乱炸得发蒙。
“不好意思,我刚做完化疗起来。你也是四中的学生?”
“你不记得我了?颜小雨,在台上怼你的人。”
“啊!怎么是你?”
那天在陈竹离开医院后,两人在微信上聊到了深夜,聊到了生死,信仰。
颜小雨,谢谢你。也帮我谢谢王牧师。如果不是你们,我不会认识耶稣,更不可能学会坦然接受这个病。
神爱世人,甚至将他的独生子赐给他们,叫一切信他的,不至灭亡,反得永生。
我才知道死亡只是一座桥,用十字架筑成的通往永生天堂的桥。
12月26日上午十点许,颜小雨和王安怡一起来到医院,探望任子友。
“送你,圣诞快乐。”
“这是什么?”任子友坐在病床上,接过颜小雨的礼物,边拆边说,“怎么你还过圣诞节啊?你不是最讲科学的吗?”
“不要还我!”颜小雨伸手想抢回礼物,任子友立马转身护着。
“我头一次收到圣诞礼物,可不能还你。”
礼物拆开是一个阅读架和一本圣书。
“这是我妈妈,王牧师。”颜小雨介绍说。
“基督教,我知道,信耶稣的。”任子友仔细打量着那本圣书。
“子友,不要担心,我不是来宣教的。我听小雨讲了你生病,所以希望能一起来探望你。期望你早日康复。”
王安怡跟任子友见过的所有大人都不一样,跟陈竹和谢心信也不一样。她们年纪相仿,但王安怡明显更为苍老。目光炙热像父亲任书,但比他多了一份温柔,火热,却不会害怕被其烫伤。任子友觉得与她谈话,心中有股安静的力量涌动,有一种比在父母亲身边还强大的安全感包围着他。
“谢谢阿姨。我会好好读它的。”
我去了天堂,第一件事是去找耶稣,看看他的样子是否跟我们想象中的一样。跟祂说句谢谢。虽然我生命如此短暂,但上帝却借着你给了我一生美好的回忆。
颜小雨,我真的很想有更多时间与你一起经历青春的多姿多彩,但现在我只能静默无声地在另一个世界里看着你,为你加油打气了。
好了,要说再见。
颜小雨,你要替我好好生活。以后的以后,我们再见面时,你要告诉我青春是什么颜色,爱情是什么味道,生儿育女是什么滋味……
颜小雨,再见了!
合上信,关上台灯。颜小雨坐在凳上仰头看向天花板,漆黑中,没有人看到眼泪,却有人看见,阳光下,讲台前,有位少年在发光。
尼森
90后,心理学系毕业,咖啡重度爱好者,与妻子现居羊城。曾在教会-tuan-qi-小组事奉九年,后蒙召在文化和历史的工场耕耘。现为建道神学院学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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