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我爸爸去世,我们一家回去奔丧。陕北还是土葬,我们千里迢迢赶到家的时候,我爸爸的尸体还停在房间里。我第一眼看到他,他还是那样变化不大,好像睡着了,只是睡在了一个水晶柜中。老家的人还相信阴阳先生的安排,我回去那天,据说不可以大声哭。所以那天被我妈禁止大声哭。出殡的那天,我也没有大声哭。除了跟苏炳森吵架我会大声哭,还会一边哭一边控诉他的不是我的委屈。在葬礼上我不知道如何大声哭,如果我不会在哭的时候大声诉说他的好我的痛,我就不会只是干巴巴地哭,大声嗷嗷地哭,似乎只有孩子才会那样。而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,又没有学会大人的方式。
在闽南苏炳森的老家,他大伯母去世的时候,有人会拿着话筒边哭边唱,整个村都能听到,都被她那凄婉的声调打动,笼罩在痛苦的情绪中。但可惜的是,哭的人与死者非亲非故,只是花钱雇来的哭手。她很有一套说辞,但主要内容是求死者保护这个家庭日渐强大,仿佛死者活着的时候不肯作为,现在死了,拥有了某种超能力,终于可以放开手脚,在世上大干一场了。
耶利米不是我那样的孩子,明明遇到悲惨的事却只会默默地哭,不会大声哭,大声诉说着自己的痛苦。耶利米也不是闽南地区花钱雇的哭手,对死亡和苦难没有直接的感受,只是在完成任务,赚自己的那份工资。耶利米哀歌中,他哭的很大声,而且很会哭。第一章、第二章、第四章、第五章,都是二十二节,因为耶利米用希伯来语的二十二个字母挨着次序哭,每个字母哭诉一节,第三章是哭的高潮,每个字母哭了三节。诗篇119是讲耶和华的律法的,每个字母写了八节,一共就有176节,用所有的字母挨着次序来写,为了表达一种完全,律法的完全。用每个字母来写痛苦,也是为了表达完全,痛苦到无以复加。
第三章一开始耶利米写到,我是勇士,却看见了苦难,因为耶和华愤怒的杖在他我身上。他被引到黑暗中,而不是光明里,他的皮肉枯干,像死了许久的人一样。甚至连祷告也无法上达。十八节说,我的力量衰败,我在耶和华那里毫无指望。耶利米似乎只是在说自己的遭遇,但看过耶利米书和哀歌的前两章,可以发现耶利米的痛苦不单是他个人的,他是一位先知,流泪的先知,四十八节说因我众民遭的毁灭,我就眼泪下流如河。四十九节也说,我的眼多多流泪,总不止息。他把自己和犹大都比做勇士,本来是被耶和华看顾疼爱的孩子,如今却遭遇非常的艰难,而这艰难的直接原因是耶和华的愤怒临到他们头上,就仿佛我的爸爸忽然离世,不再管我们了,不止如此,他还发挥超自然的力量,没有祝福他自己的后代,反而天天反手攻击他们。反手这个词,让人很没有安全感,本来他伸出手打了我一巴掌,我以为结束了,放下一颗嘣嘣跳的心,结果他拿走的手,随时反过来,扬起来,打下来。对于一个孩子来说,有这样的父母,真是太可怕了。他的愤怒好像没有止息,随时要发泄在我身上一样。
但哀3:20-21有个转折,想到自己这一边呢,就只有忧闷和绝望,但想到耶和华做的事呢,心里又有了指望。因为耶和华不像那个反手打孩子,喜怒无常只是发泄怒气的父母。事实是三章二十二节,我们不至消灭,是出于耶和华诸般的慈爱,是因他的怜悯不至断绝。三十一节说,主必不永远丢弃人,主虽使人忧愁,还要照他诸般的慈爱发怜悯。
耶利米不像闽南地区的专业哭手,他们也是相信超自然的力量,相信另一个世界,他们不是无神论者,但他们希望那位在这个世界无能为力的死者,发挥力量保佑还在这个世界为非作歹的后代。耶利米想起耶和华的作为,想起他的慈爱和信实,耶和华不是这个世界的死者,他一直活着,他一直在发挥超自然的能力,他不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,而是从另一个世界进入了我们的世界。他道成肉身,来到了我们中间。他体恤我们,甚至我们的痛苦他全都体会。我们为非作歹不会自动就被保佑,一帆风顺,财源滚滚,人丁兴旺。我们为非作歹,就会因此受苦。三十九节说,活人因自己的罪受罚,为何发怨言呢?所以耶利米没有要求耶和华莫名其妙保护这群罪人,他乃是在四十节呼召我们要深深考察自己的行为,归向耶和华,诚心向天上的神举手祷告。
当然,一旦你深深考察自己的行为,你就无法以为,靠着我们的行为,可以归向耶和华,我们稍微收敛一点,就能蒙耶和华的喜爱。一个调皮的孩子,之前被管教,后来有所改正,管教的次数就少了,他就以为是因为他的行为变好了,所以父母现在更爱他了,少打他了。实际情况是,父母爱他,所以会管教他,也在管教后拥抱他。我们的盼望也是如此,耶和华诸般的慈爱、丰丰富富的慈爱、道成肉身的慈爱永不离开我们!